柏拉圖《理想國》:「舉凡詐欺性的洞悉,也可以說是令人著迷。」 還記得去年在深夜看完《銀翼殺手2049》時,因為電影敘事中荒涼粗糲的沙漠感而有種惆悵的徬徨感。片中唯一的慰藉是那個精心打造的全息投影娛樂程式喬伊,但在片中死心塌地溫情暖意,盡一切所能撫慰主角K的喬依,終歸也只是一組巧妙設計的程式碼。對K獨特的私密的稱呼,也不過是系統的內置選項之一。 那比悲哀的結局更讓人悵然。幾乎要相信那也是活生生的,擁有自主意識與情感的實體。但其實只是在遊樂園常見的寶籤機器,機械巫女遵循軌道進入的神宮裡面只有機械,並沒有一個真人存在。回應也許極度擬真,但得到的終究只會是荒涼而已。 同樣的荒涼感,在閱讀《在一起孤獨:科技拉近了彼此距離,卻讓我們害怕親密交流?》這本書時,再度出現。只是那種荒涼感更加切身,因為這本書所陳述的不是虛構的電影,而是現實的,我們的人生。 孤獨與親密,乍看是一組對立的詞彙。實際上卻在雪莉.特克的筆下成為弔詭的並存詞。機器人時代與網路時代的我們,正面臨著一種新的親密關係,這種親密是人為了解脫自己的孤獨感而創造出來的,人與機器的相處關係。
從大量的機器人互動,雪莉發現,就算再怎麼認知機器人不過就是虛構的機械程式,但人天生就是會被具有人類外型與行為表現的存在吸引。在讓人吃驚的短時間內,所有的人都輕易地對機器人卸下心防,說出了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的私密話語。這些與機器互動的人們以人類的行為與表徵解釋機器人的一舉一動,開始依賴機器人――就算心中深知,那終究不是真人。 但不是真人又如何?或該這麼說,就是因為不是真人,不用擔心機器人背叛,能夠準確地控制機器人,讓他們隨指定動作,厭膩時直接關機就可以擺脫它們。最棒的是,這種主動權操之在人類一方的關係,是不會面對死亡與分離的威脅的。 一種半永久的,為自己打造的,擁有絕對主宰權的親密關係。很少人能夠不沈迷。 在這個時代,除了新型態的親密關係,也產生了一種新型態的孤獨方式。這種孤獨方式就是網路時代,永不離線的親密。藉由須臾不離身的手機,我們確保了自己能夠即時地成為連接的個體。想要找誰或是想被誰找,只要打開手機就能夠被搜尋到。不論是在廚房、廁所、圖書館、電影院、密室空間。只要有網路,就永遠不會喪失連結。 但這種連結卻是一種「輕接觸」的關係取向。網路上的聯絡(不論是否在現實生活相熟)都很難深入。只能容許直接而表面的接觸,卻又強調即時。導致在網路上的經驗是一種「被強化的經驗」,隨時都會暴怒、大笑、大哭、沮喪。以自己為導向所延伸的聯絡網與其他搜索工具、功能網站,構成了網路上的使用核心,也造成目的性的互動模式。乍看隨時隨地都能保持親密,但我們卻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孤獨。因為每一個人都只能維持最低程度的,若即若離的連結。 而在我們一邊用通訊軟體聊天,一邊搜尋資料,一邊聽音樂,一邊玩遊戲,這樣多工型態的堆疊自己的人生時,也就喪失了與他人直接接觸的意願。因為怕與人產生更大程度的連結,不願意自己「打擾他人」或因此「被打擾」,大部份的網路使用者產生了越來越強烈的「害怕打電話或面對面,只願意用網路訊息彼此溝通」的傾向, 「我們已經發明鼓舞人心、提昇生活水準的科技,只是也允許自己被科技貶低。愛一部機器,或被一部機器愛的可能性,改變愛可能的面貌。」這是一個太多幸福的世界,我們早已無法離開這種生活,但那個機器的智慧跨越臨界點的「奇點」時刻來臨時,究竟我們能不能適應新的孤獨,接受新的親密,我們能不能接受這個無止盡的LCL之海。作者的看法非常悲觀,但我可能也不能多樂觀。那就像是有一天,發覺自己的枕邊人,不過就是一個精巧的騙局詭計一樣。難以接受,卻也無法逃脫。只能夠一邊感受著親密忍受著孤獨,對數位的巫女下指令,從機械的神宮再抽出一支又一支的宝籤,等待數位的幸福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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