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少麟《傷心咖啡店之歌》: 「妳想說甚麼卻說不出口?妳拋不開這裡的生活?妳想說我們從小被教養成社會機器中的一環,一個螺絲釘,脫離這個生命體妳就失去了所有依據?妳想說從讀書開始到大學畢業妳已經溶入台北,在台北落地生根是條不歸路,結果變成了放棄台北也是條渺茫的不歸路?妳害怕一旦放手,萬一後悔了卻回不了頭?妳不想跟旁人比賽,可是整個生活本來就是一場瘋狂的競跑,妳不跑了又不甘心做個落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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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書只讀開卷數頁,便確信了相見恨晚,卻鮮少在闔上書本的時候,又慶幸與其是在此時相遇。這樣的年紀不偏不倚,雖漸漸披上一層初老的外皮,可心火未熄,還稱得上年輕。再青春一點,那沒有目標可以追尋的迷茫,或許將如海嘯一般吞噬了我;再老去一點,天性裡的浪漫與稜角,恐怕又已被社會的巨輪磨平,而失去共感的能力了。
初識馬蒂的時候,不耐於她的優柔與脆弱,細究其因,才發現那厭惡的源頭其實向著自己。書裡每一句海安對馬蒂解剖似的質問,都像一把無形的利刃劃開我的生命 —— 妳想說甚麼卻說不出口? —— 妳不甘在這座島上堪稱最繁華瑰麗的城市裡,過最循規蹈矩的生活,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向父母展現真正的自己。妳不甘這個社會普遍不視妳的專業為一種專業,卻仍放棄不了連自己都覺得低薪的工作。妳不甘被金錢束縛物質與心靈生活,卻想方設法撙節開銷、增加收入,夢想著財富自由。妳想變成甚麼模樣,卻又如此畏懼改變。
來到傷心咖啡店的人各有心事、各尋所需,通俗常見的煩惱,透著日常的氣味,咖啡店本身與那些哲理的思辨,卻又浪漫得令人欣羨。天選之人幾乎可以說是不存在的,連帶使他或她身旁的人也成為一則神話。小說所描寫的,是在巨大的無力感中尋求突破的幾種人生樣態,可真正的人世,應是特定的樣態背後,更微不足道的模糊襯色。
隱性社會適應不良的我,如今已不再將困境歸咎於城市或時代,已然明瞭自身的軟弱和愚勇,都有極限存在,我仍有許多沒有答案的問疑,而能安於無解的常態。我依然竭盡所能,但不再相信努力就能得到回報。見證了時代革命,從自由的背面,看見了自由,便再也不允許自己浪漫化任何抗爭,只願每一趟打破規律生活的冒險,都是心之所向,而非迫害下的逼不得已。
困惑與憤怒都需要氣力,而我確實有某一部分的靈魂隨著身體的進程,悄悄老去了。這是小說留給我最大的啟示 —— 恍然明白這一點的剎那才驚覺,那其實,是年輕的另一種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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