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生命的軌跡往回呈現在我面前,彷彿與我無關,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彷彿我至今的一生是一部長篇小說,一部別人寫的書,只不過惟獨我擁有打開這本書的鑰匙。」
由伊利曼佐(Jirí Menzel)執導的《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I Served the King of England),不同於赫拉巴爾(Hrabal)的原著,採用了一種現實與過去交錯重疊的手法,透過主角迪特(Díte)被流放邊疆日復一日的養路工作,隱喻著他用回憶養護著往回通往到往昔的生活之路。
迪特是個出身卑微、身材嬌小的飯店服務生,但卻以成為百萬富翁為目標。在他服務上流社會人士的同時,也讓我們得以看見人們對於金錢、性慾、權力、物質的貪婪與追逐,而迪特便在這種繁華似夢的環境中,一步一步地踏上夢想之路。但是,赫拉巴爾筆下人物之所以被稱為「時代垃圾堆上的人」,正是因為他們都沒有一個順遂的人生:迪特獲取一筆驚人的小費以及陰錯陽差受頒衣索比亞皇室勳章後,卻受到他師父領班的冷落;好不容易和納粹德國女教師結婚,卻又面臨戰爭的兩地相思;老婆從戰爭前線歸國,並帶著一箱價值連城的郵票,眼看自己的夢想終將成真,卻經歷了生離死別;當迪特最後擁有了一座豪華旅館正開始享受榮華富貴時,又因為共產黨奪權批鬥而財產全部充公沒收,還進了集中營;在關滿一群上流社會的集中營裡,卻又因為自己的身分卑微而格格不入。
這充滿轉折的一生中,除了呈現在歷史與現實更迭之下,人類身不由己的無力處境外,更因為到處充滿的映襯,而顯露出讓人會心一笑的黑色幽默:無論是無心插柳的授勳過程、寄人籬下的置身事外或是納粹到共黨的政權移轉,都讓迪特追求富裕的行動變成一齣可笑的鬧劇,但在鬧劇的背後,卻又不時流露出讓人溫暖的人性光輝(如片頭追著富翁的火車與片尾追著猶太囚車的強烈對比、為了看富人顏面掃地而撒下的錢幣與毫不在乎而隨風飛逝的珍貴郵票等)。這其中,最讓人驚豔的,當是導演對於鏡子的運用與象徵:在迪特年少時期,喜歡透過曲折的玻璃杯欣賞著扭曲著的上流世界,或是透過鏡子看著女人曼妙裸體上的精美傑作;但在邊界的日子裡,鏡中所折射的卻是一張蒼老的面孔、無法消除寂寞的殘影,以及「如同道路長滿了雜草的一生」。
這則故事,是赫拉巴爾典型的題材與命題,透過描寫一群不起眼的小人物,帶著些許無奈對抗著一股莫之能禦的時代浪潮,而帶有這種「卡夫卡式」特有荒誕感的赫拉巴爾,也只能在小說裡發出無力的喟嘆:「天道不仁慈,但也許有什麼東西比這天道更為可貴,那就是同情和愛,對此我已經忘記了,忘記了」(《過於喧囂的孤獨》)。可惜他的老邁智慧在這資本主義與國族對立的喧嘩聲中,只顯得笨重又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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