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是在島國政治最亂的時候,來到這座城市的。 那時候政治離我那麼近,伸手可以觸及:沒有電視,可是知道每一天報紙頭版必然是風風火火燒了大半年還偃息不下來的紅潮怒火;高中生搭公車往本來就已經摩肩接踵的台北車站補習,如今又更水洩不通。於是整座城市凝成水泥,變成化石,形成歷史。然而那時候意識不到,和自己的生活,根本就遠得像另一座星空。它有它自己的力學定律,儘管把地圖攤開,它就在以公尺計數的距離之外,無須光年之遙。 當少女身影出現在城市邊緣,下一個十年我們於是就有了動地而來的《擊壤歌》;再下一個十年城市文藝少男少女則爭相傳頌《迷路的詩》;再下來,或許沒有什麼如雷貫耳的名姓,但書單總不虞匱乏。接著或許就要到90年代的鯨向海在世紀末、千禧年,新世紀裡放出的海妖歌聲;島國與城市的文藝青年不只頭尾相銜、源源不絕地成群而來,且在真正的青春與現實的書寫付梓間,畢竟有了時差。我們捏著00年代的鼻子,搧走或搶嗅90年代的腥羶;而作家也在00年代,開始緬懷90年代的青春。一代又一代的青春,可能無縫接軌,也可能參差前進。要等到歌開始唱了,才明白登臺的是自己。一點張致,一點狡猾;一點虛無,一點失措。 站在時間的此岸,我總驚慌、又感激於抬頭一望,早已有滿天星斗懸在夜空,用寫作印證他們年輕的肉身。於是島國與城市,一直就是那麼輝煌。於是再怎麼混亂,再怎樣搶救不及、明知終要鑄成歷史,我也可以難捺不安、也可以深感幸福。不安來自島國彷彿恆久的地動天搖,每一次事件爆發就又有一件帳值得去清算,然而幸福正來自即便我們擁有的就是那麼倉促和不足,但總有人願意替我們寫下這些盲動。而現在輪到自己領略青春,就一邊花憶前身、一邊刻舟求劍:即便失敗,也會有更年輕的手、循著這些線索,找到歷史煙波浩淼下,青春共同的干將莫邪。前仆後繼,既完成自己、也戰鬥世界。 -- 相對於楊照的80、鯨向海的90,我輩的00少年時代終究也煙視媚行而來、腰肢款擺而去。此後,在城市、在島國,也將有無數的花樣少年少女,齊頭連袂,一行一行湧來,追求年輕時代為之迷路的詩句而無須感到羞赧。 而我在後青春期,看著時光彼端、青春期的照哥,也曾經那麼幼稚,英雄主義地嚷著「都由我負責」、為暗戀的那人憂憂/悠悠我心、為青春如許多的輕微瑣事騷動不已,真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簡直把所有偶像都解構了。彷彿能與照哥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一起甩開教官,制服穿得邋遢,一個斜溜就翻出校門,去更大的世界闖蕩。而且迷路、至今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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