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是由網友 Loyola 所推薦,TG 在交大圖書館找到,於是便借出一讀。這本《人類的主人︰歐洲帝國時期對其他文化的態度》(原書名《The Lords of Human Kind: European Attitudes to Other Cultures in the Imperial Age》)是由英國學者「柯能(Victor G. Kiernan)」所著,中文版由「陳正國」所譯、麥田出版。本書所介紹與論述的主題相當龐大,主要的著眼點正如書名的副標題所述,即由十八世紀起,歐洲人挾著強大的海上軍武之力,進入世界其它地區,影響原來當地的政治經濟,甚至加以殖民的過程。作者為他書內的每一種論點,引述了相當多的當代原始資料,因此是本非常具有學術地位的著作。柯能的筆法並不那麼樣地刻板嚴肅,常在文中夾著許多輕鬆喻比,所以本書也非常適合讓一般有興趣的非專科讀者來閱讀。
由於 TG 才疏學淺,因此對於作者所提供的各個主題,其實都只有拼命吸收與接受的份。不過整體說來,作者所想要表現出來的觀點,也是 TG 覺得相當合理的,就是「一個文化不可能是完全扁平的」。換句話說,即使是出自於同一種文化,當中所組成的每個人,其呈現出來的面相也各個不同,無論是殖民者或被殖民者。想要一句話就加以概括,比如「英國人注重理性與進步」、「印度人的懶惰與迷信」、「歐洲殖民者的暴虐」、「受殖民者的民不聊生」,這些大概都只能用作宣傳上的套語,有時它們所帶來的誤導會比實際情況來得大。作者每論及一個地區的狀況時,常常能夠引述到當時歐洲人記下他們所自認的相對優越,但更能舉出他們同時所呈現出來的愚昧與殘暴;受殖民壓迫者有許多劣行的記載,但也不乏其文化菁英們的創造之處。總而言之︰「一言難盡」。
TG 回想到過去自己在閱讀唐德剛《晚清七十年》中曾經提到中國「租界」裡的景況,正是這種進步與粗鄙、秩序與混沌的矛盾之處。若要以比較籠統的某種觀點來說,原本在殖民母國的社經地位較高的歐洲人,不見得必須遠渡重洋來到他們的海外殖民地,因此遠赴他鄉的主體大多都是其中下階層或尋求機會的冒險家,因此,受殖民的人民,透過這些人來觀看歐洲,或多或少也是失之偏頗的。而殖民者以著母國船堅砲利的優勢,大多無可避免地帶有種族優越的偏見心態,再加上他們選擇性地接觸當地人,更無法公平客觀地看待其他民族,漫不經心而產生了強烈的誤解。但無論如何,即使充滿著血腥壓榨與仇恨偏見,只要過程進行到一定程度之上,糟糠與菁華也隨之開始互相交流。至於這種交流要如何「健康地」為自己本身所屬文化產生改變,那就得看該民族的自行發展了。
本書描述得最盡力、資料也最豐富的,或許就是第二章的「印度」。因為這正是英國建立起全球霸權的第一步,也是其海外殖民時間最為長久之地,所留下的資料也最豐富。(當然,這也與作者的英國背景有關。)(再附帶一提,研究台灣史的人,好像也沒人想去學近代的荷蘭語……)因此當 TG 讀著這一章時,覺得本書帶給我最深刻的認識,正是英國和印度這段長時間的互動描寫。
這是一本相當值得細細閱讀的好書,希望未來的中文本能由專人審訂之後再出第二版。
由於 TG 還蠻喜歡這本書的,所以對於本書譯文上嚴重的「詞不達意」部分,以下特別開列出來。原文為綠色字體,白色為 TG 的話。
(頁 24)荷瑞斯曾被帕西恩族(the Parthians)俘虜過,在軍隊中一度聲名狼籍。帕西恩人後來統治了波斯;公元前五十三年波斯王大流士(Crassus)被擊敗之後,帕西恩人在波斯境內定居下來,在軍隊中服務,並娶「野蠻人」為妻。荷瑞斯對帕西恩人感到極為不屑,因為,用現代語言來說,他們放棄自己的家園,跑去做二等公民。
TG 覺得這段文字完全是「不知所云」呀。雖然不曉得原文為何,但從幾個關鍵的名稱看來,作者原本是想講「帕提亞」在波斯境內的崛起,以及羅馬共和三巨頭「克拉蘇斯(Crassus)」東征失敗,遭到俘虜的羅馬士兵們被迫留在帕提亞境內娶妻生子一事吧。和「大流士王」完全無關,志得意滿成為統治者的帕提亞人,也沒所謂的「放棄家園」、「做二等公民」之類的這種事。
(頁 29)一如希臘與羅馬,歐洲也不時逼到來自亞洲的威脅。例如來自汗族(the Huns)與阿瓦斯(the Avar)部落的攻擊。【譯註】〔汗族〕起源地今已不可考。有人誤與漢族相混,不正確。
看來譯者並不曉得,至少在愛德華.吉朋的年代開始,歐洲學界早已把「匈族(the Huns)」和中國兩漢時代的「匈奴」給連結在一起了。跑到歐洲的「匈族」和中國漢朝所稱的「匈奴」,在血源或語言方面究竟有沒有關係,這是個可以加以探討的學術問題,但無論如何,麥田中譯本的這一條譯註是沒什麼道理的。中譯者所談到的「汗族」、「漢族」,其實一點都沾不上邊。
(頁 30-31)西歐民族用普遍通行的拉丁語稱自己為「基督徒」或「基督王國」,稱敵人為「異教徒(Pagani)」或「非基督徒(Paynim)」——這些詞正表示西歐人對他人的宗教一無所知。
這裡出現的兩個負面詞彙,華文世界有現成的用法。前者稱為「異端信仰」,後者則是「異教徒」。「異端」是外表像是基督教、但骨子裡卻完全不是;而「異教」則從裡到外都不是基督教。
(頁 31)一四五三年,土耳其人襲擊、凌掠君士坦丁堡,並改名為伊斯坦堡。「Agia Sofia」變成回教皇宮。
中譯者未譯出的「Agia Sofia」(或作 Hagia Sofia),就是那座赫赫有名的、由羅馬帝國皇帝查士丁尼所下令蓋成的「聖索菲亞大教堂」。
(頁36)一四五○年以後的數個世紀裡,歐洲經歷了沸騰與動盪,好比為了獲得精力重生而一頭栽進希臘女神麥迪亞(Medea)的爐灶裡。
Medea 應該是希臘悲劇中所出現的「公主女巫.美蒂亞」。由於她愛上了來尋找金羊毛的王子「伊阿宋」(Jason,或譯「傑森」),幫他消滅自己家庭裡與伊阿宋為敵的人。誆騙他們把身體切碎並泡到一只神奇的鍋爐中,則此人將會死而復生、回恢青春(這裡頭的許多細節,待 TG 再找些資料來補齊……)。無論如何,美蒂亞並不是女神,照地理來看也不算是今天的希臘人……
(頁 110)當然仍有少數人建立異國的友誼;雖然常是些不尋常的友誼。例如佛斯特(E.M. Foster)與馬賀(Maharaja)小親王之間的友誼。
Maharaja 譯作「馬賀小親王」不恰當。Maha- 是梵語的「大」,中國中古佛經常音譯成「摩訶」。「Maharaj」通常在華文中譯成「大君」、「印度大君」。
(頁 121)【譯註】大利拉是舊約人物,參孫的情婦。傳說參孫的神力是長在髮內。大利拉後來將此秘密告知了參孫的敵人。大利拉因此是指叛夫的女人。柯能用此典故指出,該英國小說對印度女人的指控影涉英國男人在東方的敗德之行肇始於印度女人之無德。
大利拉的故事,以及原作者對此的引用,似乎不能照譯者的註解方式來解讀,因為她在《基督教聖經》中的角色比較像是「間諜」而非「背叛丈夫的女人」。她是為了自己的祖國腓力士,而委身於敵國猶太人的士師參孫。若不加中譯註解則已,要加上的話,「間諜」比「女人無德」更符合原作者之意。
(頁 147)這情況有如在哈布斯堡帝國境內的斯拉維尼亞人(Slovene)。斯拉維尼亞人受教育的階級後來成了馬札爾人。
Slovene 一般譯作「斯洛維尼亞」,是過去奧匈帝國南方的地區名字。二戰後的南斯拉夫瓦解後,現在的瀕臨亞德里亞海的 Slovenia 已經獨立成一個國家。「斯『拉』維尼亞」這種譯法容易和 Slave(斯拉夫)——通常指與俄國接壤的東部歐洲——相混淆,雖然兩者彼此有語源上的關連,但在這兒用作地區名字,TG 覺得還是區分一下比較好些。尤其「維洛維尼亞」地區之北與匈牙利直接接壤,原文才會提到當地受教階級成了馬札爾人這種描述。
(頁 196)英國長期以來想像著偉大的「祥和的大不列顛帝國」(Pax Britannica)。
這是一句模仿古羅馬帝國時代地中海文明圈中的套語「羅馬和平——Pax Romana」,意即所有統治境內的地方政治與社會,全都在羅馬帝國的軍力之下維繫著和平。本書此處的譯法似無不當,但用了「『祥』和」一詞,總是比原來的以軍事霸權所維繫的「和平(Pax)」,多出一些不恰當的「王道樂土」之類的概念。
(頁 293)這場抗爭成為黑人歷史中最壯烈的兩場造反運動之一。……這兩場造反,再加上斯巴達人(Spartacus)在羅馬人統治的義大利境內的叛變,可以視為人類史上最波瀾壯闊的三次奴隸造反運動。
Sparatacus 是「人名」、而非中譯文的希臘地區的「斯巴達人」。Spartacus 是公元前一世紀的奴隸,領導了羅馬共和史上的最大規模的奴隸起義活動,影響擴及半個義大利半島;後被共和三巨頭之一的「克拉蘇斯」所鎮壓。
(頁 296)果真如此,皮查就是透過一副黑色的,眼鏡來看世界。正如北非波耳人一直被人認為是天生反骨;他們反抗英國殖民成功,且受到世人的讚賞。
「波耳人」該是「南非」的白人殖民者以及後裔,而非位於「北非」。不曉得此處是原作者之誤,還是翻譯上的張冠李戴。
(發表於 20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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