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的中文書名為《姿本力》,來自於作者自己發明的詞語「Erotic Capital」,我覺得直接譯作「情色資本」才比較符合它的本意;台灣的出版社弄了個文謅謅的「姿本力」反倒令人有些不懂了。簡單地說,作者從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固有理論出發與推衍,認為一個人有四種資產。即「經濟資本」、「文化資本(人力資本)」、「社會資本」、以及作者哈金(Hakim)女士提出的「情色資本」。 「經濟資本」好懂,就是你這個人有多少的財富,不管是自己賺來的、或繼承父母而來的都算。「文化資本/人力資本」是這個人的各種知識專業能力,通常以可用來與別人交換的立刻或潛在能力,差不多就是我們現代人的學歷、技術、專業、工作能力之類的東西。「社會資本」,就是我們常常講的「人脈」。而作者所特別提出的「情色資本」,則是指你這個人有多少「讓別人想跟你嘿咻」的資本。 布迪厄的原始理論,是以上的這些個人資本 ,都可以互相交流轉換的。比如一個人可以靠著他幫人修理水管(人力資本)換取報酬(經濟資本),或者像小布希一樣捐贈大量金錢(經濟資本)去就讀名校,以獲得該校的學歷證書(人力資本)以及結識社經高層的子弟(社會資本)。 但本書作者特別提出來,在男性和女性之間(同性戀之間也算)還有這種「情色資本」的存在,因為這項資本也同樣具有與其它資本交換的特性。當然,所謂的「情色資本」並不一定要真正指脫光衣服辦事的那檔事。在人類這種具有超級複雜與精巧的交配求愛禮儀的社會之下,任何人的性滿足,不一定要透過直接的 intercourse 達成。像見到某些性感明星所拍攝的商品廣告,或甚至是辦公室女性同事穿著時髦,都能讓觀者達到某種滿足的效果,這些就是「情色資本」的表現。 當然,我覺得這種理論是不夠嚴謹的,然而觀念上卻十分有趣。這本書有一大半時間是用來「批判」的,作者是用這個刻意獨立出來、並加以推揚的「情色資本」,來批評父權主義、激進女性女義、以及英美兩國清教徒式的社會性觀念。在她的理論架構下,政府以意識形態為本,利用國家刑法來處罰性交易(無論是娼嫖),都是在剝削一個人所擁有的情色資本。 社會議題的理論,誰都有自己的道理。其實這本書會讓我想「翻完」(不是「讀完」……)的另一個最大亮點,是作者提出「男人永遠是慾求不滿的」理論,這方面我過去未曾想過,但卻一聽就立刻覺得有道理。 以生物特性來講,男人和女人是大體相同、但卻又有少部分不同的物種。經由現代不少男女平權運動的推動,可以大致上證明女性在各方面的優秀智能表現,和男性不會有任何的差別。因此激進女性主義曾經認為,女性應該也可以和男性一樣,追求自己的性自主、性歡愉。但實際上我們卻發現,即使在女性的社會經濟地位提昇之後,女性對「性」的需求度,仍然遠遠小於男性,因此有些激進的「女性主義者」便非常惱火,認為這是「父權思想」的遺毒所致,於是這些原教旨人士罵臭男人、罵那些自甘為奴不求自主的女人,跟不少名嘴教授一樣,只要大家沒照我的絕佳理論遵行,那一定代表天下皆醉我獨醒。 但作者的結論很簡單︰承認吧!女人的天生性需求就小於男人。而男性則是從青春期之後,一直到了老年都還有性方面的需求,即使男人的生理上剩一張嘴、基本上已經無能為力,不過男人在心理上永遠會覺得,再多享受一點也無妨。所以作者認為,根本不用醬在「女性要努力享受性生活」這一點上糾纏,因為那是違反天性的。取而代之的,女性應該努力的,是要認識與發展她的「情色資本」,來在這個「男性性飢渴」的環境下,獲取自身的各種資源才是。於是本書認為,女性憑著外在美貌打扮與維持身姿而嫁入豪門,其成就並不比女性在商場事業爬至高階主管,有任何的遜色之處。 關於男性天生是性飢渴的這種理論,我個人是蠻同意的。原因在於,將社會環境與經濟因素偏差等因去給剔除掉後,我們發現社會上的「色情產業」(書本、影像、道具、實際與抽象的身體感官服務)商品中,供給男性的商品、永遠比專供給女性的多出太多了。雖然近年「腐女向」的創作物似乎具有一定的市場,但和那各個自由社會裡源源不絕湧出的新鮮美女辣咩正妹的情況相比,兩性之間商品的規模大小是完全無法類比的。做人要甘願,即使有再崇高的改革善意,但現實世界既然如此,就必須老實承認「男人就是下半身動物」,女性永遠達不到那種程度。(作者提到,販賣給所謂女性享用的影像或實物商品,有一大半的市場竟然是來自於男同性戀者……) 因此作者從「男性性飢渴」這個男女不平等立足點出發,再回到她新創的「情色資本」的話題,使得「情色資本」對女性遠比對男性來得重要。男人可以藉由其它條件來彌補自己的情色資本的不足,但由於「需求–供給」的經濟法則,女人便不應該忽視培養自己的「情色資本」了。因此本書有一大堆作者痛斥女性主義、宗教界、父權思想等貶低女性外在表現的論述,雖然有點拖泥帶水、前面講了後面再講,不過作者的這種意見,我基本上是讚同的。只不過一項好的理論,結果只能解釋一半,那又何必新創一個新的 Erotic Capital 這個名詞呢? 所以本書的第二個主題「男性性飢渴」,比幾乎用以解釋(與推廣)女性「情色資本」的第一主題,對我而言更值得記在心裡。 本書帶給我幾個新的知識︰ 1. 同性戀(特別是男同)是很辛苦的。由於男同是以滿足彼此情慾交往為主,所以他們是男性當中最需要累積「情色資本」的一群。一般正常性向的男性,還可以藉著一定數量的金錢加以彌補,來滿足自己對異性的需求;而交上了女友或老婆之後,也還有社會氣氛、家計生活負擔在背後支持著。但另一方面,男同之間卻沒有這些因素,純粹可是男性「情色資本」短兵相交的「紅海戰場」哩;一當男同的年華不再、小腹微凸,便失去了這個小眾市場的競爭力。 2. 一些經濟學家坦言,真正讓人不解的,不是為什麼聰明又有魅力的女人要去當妓女,而是既然賣淫的工時較短、潛在獲利又高,為什麼沒有更多女性選擇這一行?(p179) ——壯哉此言!我這半瓶水的臭老九,對此可以想到一種解釋︰「交易費用過高」。由於大多數的政府對女性賣淫處以刑罰(公權力的管制),所以才貌兼備的女人下海的成本(風險)過高,不划算。 十分有趣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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